无情撒糖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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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盾冬】旧人(九)

Summary:


离婚一年半后,罗杰斯终于又在工作中等到和前夫的重逢。



09.

史蒂夫回过身的时候,巴基下意识的挪开了目光,第二下才敢将聚焦点放到他身上来。史蒂夫手上端着两只陶瓷杯跟他打招呼,其中一只是他的。薄荷巧克力的味道在咖啡里融化开来,热腾腾的暖人肺腑,巴基的手抬了一下又放回去。看上去史蒂夫并不打算现在就把杯子还给他。


这天早上气温大跳水,街灯上站着的乌鸦和鸽子也嫌脚冷,要不了一两分钟,全都飞走往巢穴回去。巴基六点半醒过来,对着镜子打扮整齐,梳匀浓密的头发,拎起一件毛呢衣裳穿进去,到办公室第一件事情是看看史蒂夫来了没有。他的家门钥匙搁置在桌面上,人却不见踪影。巴基探出身,在自己这一层工位区望了望,又坐下刷了一会儿才刚更新的推特趋势。谁知道今天的中央空调出了问题,办公室阴冷得要命,他感觉手指越来越白,才发现自己的杯子也不见踪影,于是抬脚往茶水吧的走廊过去。史蒂夫果然如所料的在那里,他的身型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是他,侧脸还是那么熟悉,照常为他接一杯水或咖啡。巴基轻手轻脚,几步远时节奏早早慢下来,胡思乱想之中在原地站住,又往回走了两步,被迎面来的陌生同事的招呼激了一下,硬着头皮犹豫,还是调过头去。史蒂夫这时已经在茶水间里听见了声响,他端着两只杯子,从玻璃门后望着他。


巴基知道,史蒂夫应该要找他说很多话,他也一样,同样辗转反侧地想了一夜,想象出了各种各样的不可控的走向,还给每种极端情况安排了完美回应,最后在稀奇古怪的梦境中和整座城市最晚睡的人一起沉下去。他想史蒂夫应该是有点不悦的,因为他这几天发火发的总是莫名其妙,又出尔反尔在午餐中间把他扫地出门。他早做好了道歉的打算,但如何不被他反驳的从容开口才是真正的难题。


巴基走进去,只听见自己的呼吸声有一点响动。高大的身影客客气气,正抿着嘴巴看他,巴基下巴颌紧绷得厉害,但自认为还算是做了一些准备,他时时提点自己目光端正、不要低头,摆出像样的姿态——即使主动道歉,他的独立性也毫不动摇,他是一个解脱了的人,而非牵念过去、当断不断的窝囊鬼——尽管他在他的目光之下很快就败下阵来,不再有勇气一直接受他的注视了。


史蒂夫还是在他前面先开了口,主动承担起破冰的任务,并且轻声细语的询问起来。巴基简单回应了一声,看向米白墙壁。


“嗯。”


“我……早上好。”史蒂夫张口欲语,伸出手去:“这是你的咖啡。”


“谢谢。”


“不要客气。”


接着,史蒂夫稍微侧了一点脑袋。林荫子那么浓密的棕色睫毛也挡不住他眼里透亮圆硕的蓝,巴基马上将目光移到咖啡上,发现史蒂夫正偷偷地观察着他,这一刻转瞬即逝,微小细腻,如针尖穿破布料时流露出的不起眼的银光,但所见所感给他们心里都造成了不小的震动。史蒂夫半天才在巴基那浮肿的眼皮和发红的细密的血丝中判断出他的情绪,他开口时就更加缓和,瞻前顾后、患得患失,生怕再说错了什么,因此吐字极慢、语气犹疑,让人一下就听出他还在思考过程里一遍遍地提纯。巴基配合地伸手,关上了身旁的门,将外界隔离出去。


他能看得出来,史蒂夫昨夜必然也没有睡踏实。他的脸色黄得厉害,可能一整夜没有怎么休息。


“巴克,你还生气吗?”史蒂夫这样问着,忽然又神色颓丧,自问自答:“你一定是还在生我气,我总是惹你生气,是我也不会这么容易原谅自己的,我这个人嘴太笨了,总是让你伤心,给你造成了很多不好的影响了吧。”他问。“温妮和乔治,他们是不是也不高兴了?你一定不舒服……需不需要我再去解释什么?只要你有要求,请尽管向我提吧,别再让自己生气了——好不好?任何要求都行,我都乐意去做的。”他恳求着,但又合理的保持着距离,他们现在隔着大半步,正好是职场社交习惯的尺度,史蒂夫没有往前挪。


巴基托起手里的陶瓷杯看着他,熟悉的脸庞,角度、曲线、连脸上的毛孔都看得清楚。让他忽然有种错觉:这是寻觅名画的旅行家兼鉴赏家,多年后与大师杰作在博物馆再相逢。眉眼轮廓都和记忆中有出入,但又偏巧贴合得整齐,色彩没有想象中鲜活,但他这么多年就在这里,一直没有变过,谁也不能相信真的是他本人站在这儿。


但令人懊恼,这种感觉出现得过晚,不应在这个时间点无聊作祟,让他产生一股冲动,真想上去拍他一下,推他一下,让他别把话说得那么矫情又低微,就像周围回荡起小提琴那委婉凄美的音色、奏出一首舒伯特夜曲才应景一般。他想说其实一切无碍,不要计较那么多,纠缠那样多的对不起,但不是因为原谅,而是他已经厌烦了他们若即若离的样子,巴不得能推心置腹开诚布公。这是对一段记忆中的亲密关系的向往而非对他本人的爱慕——至少巴基自己是这样认为。


他手中的薄荷的气味儿清心怡神,但同巧克力混合在一起,闻着有些怪。


“你是真心道歉的吗。”巴基将杯子放在妃色大理石吧台上一手搭着,指甲不自觉地抠黑色杯壁上的五颜六色的涂鸦,那上面错落画着一只鸟、一头牛和一朵花。且尽管他的目光一直在他身上,但巴基做不到与其对视,史蒂夫再殷勤、亲切、低声下气,他身上总有股奇怪的威慑力能逼他挪开眼神,仿佛是警察面对穷凶极恶的重刑犯才可能出现的畏缩心态——他就是没办法直视他的双目。


“当然是认真的,你有任何话都可以吩咐给我。”史蒂夫一板一眼点头,似乎窥探到一丝不为人知的东西,他之后挺直身板,恢复了一点自信盯着他的侧脸,“我今天明天的时间都挪出来了。乔治的复检我可以陪他。”


巴基眉毛一皱:“我不是这意思,你不用这样。”过了片刻他又衡量说道,“我也有些抱歉,你不要介意。”


史蒂夫沉声静气好一会儿,连着向他说了许多个“不”字,“不,不……是我不好”,他又向他保证,自己以后绝不会再乱说话了。


“这显然是我带给你的压力和痛苦太多了,一定早就超出了你的承受范围。我真心的、绝无虚言的向你道歉,请原谅我,巴克。”他的声音飘散在寒冷的空气里随杯口的白雾一起化开。


在巴基略微点了点头以后,他们听到好几个人将包放在桌上的声音,远近各有区分,但百叶窗和玻璃墙发挥了应有的作用,让他们看不真切人影。巴基仿佛听到了马内列和科恩的交谈声,还有一个陌生声音。于是端起杯子示意,想回到办公室去,而非停留在这里等待哪一个勤勉于饮水的同事贸然闯入。可史蒂夫又比他先开口了,他似乎想在进入办公室前将所有问题解决,给彼此一个良好善意的清晨。巴基只好又放下杯子。这种温度的台面靠上去感觉像双腿贴紧了冰箱,他又换了一个姿势,倚着柱子似的侧起身,还得小心咖啡机管口残存的污渍不要污染了西服外套。


史蒂夫在这期间一直没挪动过,他今天穿了一件灰白格子的羊毛大衣,短款的还不到臀部,他将自己的杯子放下,一手撩开外套起叉着腰,双腿做了必要的弯曲和交错,右鞋尖点着地。


实际上史蒂夫此刻仍然感到一股深深的无奈。他不能表现得像巴基那样,通过动作展现自身的闲适自由,源自那不被普通人理解的自尊心——身为特工,倒不是不会表演,而是不想让自己在爱人面前变得更卑劣。这非常难受,他一见他棕色鬈发和薄薄的唇角、棱角分明的下颌、灰绿硕大的双眸,心里就没了底,心跳忽快忽慢摸不清节奏,还让腹部乱成一团,大脑也恍惚如梦,又让呼吸炙热、手臂上几条神经丝丝连着心脏抽动,可是毫无修饰遮掩的机会。但好在,巴基今天还不会太讨厌他,他们现在才刚和好一点,这让史蒂夫有一丝放松的机会。


“巴基……你相信我吗?”史蒂夫忽然这么讲,引得巴基向他投去诧异一瞥。他太久没有叫过他全名了。


“从我们分开……我没有再喜欢上别人。”他态度紧张,面容有些憔悴憔悴、肩膀宽阔、声音低低的像江水缓流,任何人都瞧得出他喉咙胃部挠痒难耐,胸中满溢万千爱意的火苗。


“如果我一直找你的家人,同时却在跟别人约会,那我真成了彻头彻尾的混蛋了——自遇到你,再没有过。这你相信吗。”


“我也希望我能相信。”巴基立刻回复了。史蒂夫的脸上呈现出笑容。


“谢谢你,这太好了。”


但巴基忽然因这一句,整个人沉下来,像泡在冰湖里浸水一般的气息,他似乎还有什么话没有说出口,因而不再享有轻松活泼的状态,转过头对着咖啡杯出神,睫毛卷曲仿佛天使的羽翼,但垂下去一眨不眨。史蒂夫不知道他在思考些什么,他小心提出一起去逛街充实一下衣柜,再去喝上一碗热汤,好应对今冬愈来愈冷的天气时,巴基的嘴角勉强微弱地抽动了一下,他面色苍茫,仿佛看到了一轮越过大洋照耀凡世的明月,最后在光芒照耀下捉摸不透地,说了句可以。


史蒂夫并没有喜笑颜开,依旧在他面前噤了声。



遗憾,空缺,错过,失去……巴基行走在第五大道的街头,在金光璀璨的夜幕下路过一处又一处闪亮的门店。身旁的景物轻轻倒退,夹克衫白一道灰一块的男人行走在他身边,双手插着兜。开阔的景物稍稍打破了一些持久以来在巴基心中呼啸的界限感。史蒂夫嘴中一直在说什么,可能是在讲如今神盾局的职员变动,或者上面的一些流传中的敏感动向,也讲了一些他的想法。他的声音很好听,但巴基理不清谈话内容中那五六个人物的关系,他们俩交头接耳的样子倒是符合购物街热络繁忙的氛围。他们走进了一家沙黄招牌的商场,又进入一间宽敞的店面,这家店今天在打折,吸引了众多的消费者在高低衣架上挑选。


史蒂夫还是那么目标明确,混在人群里既高又壮格格不入地径直向男装区走去。巴基沉默地想,史蒂夫即使谈笑,也一点也不像美国人,天生学不来嘻嘻哈哈那一套。他注意到有两次史蒂夫想在人群中牵他的手,带他穿过逆向而来的罕见拥挤的人流,但最终只是朝他动了动手掌,等待他自己跟上来。


所以回忆能够支撑未来吗?棕发偏瘦的年轻男士一遍又一遍的质问自己。这是他同意前来的原因——史蒂夫还清楚记得他的习惯,他用吧台上的一杯怪味咖啡打动了他。在过去,如果史蒂夫早上早起几分钟,就会在咖啡里加一点薄荷、金桔味儿或的茶叶,用一种圆形小茶包剪开来倒,倾斜一秒匀出一小份进去,再加一块歌帝梵或瑞士莲,巴基喜欢放黑巧,如果咖啡温度够高,就能很快闻到一股奇异的香,仿佛是植物冒出一股沁心的醇香,习惯之后再喝实在诱人,便丢不开手了。这是巴基在军校时跟一个英国室友学来的喝法。尽管这位可爱的男士曾极力推广给组员同事,但包括克林特和娜塔莎在内的人们闻过以后都捂鼻子摆摆手,撤开一步远。


——而过分的人诸如托尼斯塔克,他说过那是他长这么大以来除了爷爷的脚趾以外闻到过最难忘的东西,班纳还曾为这个吐槽史蒂夫心肠太软、管理无方,竟然允许这种东西荼毒一位优秀特工的味觉。


史蒂夫那时在他们中间叉腰,只是一笑,以后就给他在家冲好,装进保温杯里带过来,又在办公室里用一个小盒子装着他的各式茶叶、巧克力、牛奶,免得哪一天想喝却没有冲。巴基以前经常在下午到他的办公室里,在办公桌前蹲下去,打开小立柜找一些软糖或巧克力,史蒂夫脚上用力,将滚轮椅挪开,手上还拿着文件在浏览。只是没有想到他现在还备着这些东西。


令巴基感到可怕的是,他想到这里,竟有那么一瞬间,想过原谅他。


史蒂夫毕竟也没做过什么,不是吗?他只是在精神上喜欢过佩姬卡特,任何凡世间的伴侣,抛却“伴侣”的身份,到底也只是一个独立的人,完全有可能跟其他频率更相同,习惯更契合的人互相欣赏,但这种悸动只存在于心灵当中。他甚至可能没跟她牵过手,没请她单独吃过一次饭,在客观层面没有愧对于他,不是吗。


巴基找了几件衣物,慌忙进入更衣间,擦去刚刚产生却不足以流出的眼泪。


史蒂夫一直在找他,也一直在等他。他隔三差五就去他家探望,递过去一些瓜果蔬菜、日用百货,顺便观察一下家中有没有一个人重新回来留下的痕迹。温妮弗蕾格和丽贝卡向巴基提过此类事情,在弗吉尼亚的半年,因为他明面上问得次数太多,乔治不好再回答了,史蒂夫看出来了,于是也不好再问。


他的信条即是如此。史蒂夫认为人生短暂,特工的生命或许更典型的悲剧。他们都背负巨大却不可倾诉的心理压力,意外时时光顾每个人的生活。或许一顿饭的时间后,有些同事、朋友再也无法迈入这座大楼,一个家庭转眼灰飞烟灭。人在这里成为了消耗品。他想在有限的时间里为每个爱的人做到最好,极理性又极感性的人。


所以,可以原谅吗。他真想原谅。


但是……但是。


巴基一边想着,一边给他挑出一件柔软的棕色皮质外套,哑光跟黑灰衬衫配起来和谐,他又给他挑出一件黑色的高领羊毛衫,还有几条裤子,让史蒂夫一起换上。当他们一起出现在镜子里,史蒂夫的表情明显变了,他终于又感到幸福了。但巴基也感觉到在那几件让他在寒秋获得欣慰的温暖衣裳的包裹之下,真正的史蒂夫提心吊胆、处处小心、患得患失;而正如过往每次逛街一样,史蒂夫没有能给他挑选什么看得过眼的衣物,他的品味倒不算很差,只是正常人平庸的水准,他捧了一大堆,一件一件拿起来等他审阅,巴基大部分是看一眼就拒绝了。


结账的时候刚巧来了电话,朗姆洛打来的,语气很急,巴基阻拦未果,史蒂夫清了所有账单,他拎几只袋子走在他身边,等待他打完电话。脚步声交错敲响地面,这个夜晚异常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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